chanel1018的部落格

        記得國文課本有一課經典文章是這樣開頭的:”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遭遇許多事，有些是過眼雲煙，倏忽即逝；有些是熱鐵烙膚，記憶長存；有些像是飛鳥掠過天邊，漸去漸遠。而有一些事，卻像夏日的小河、冬天的落葉，像春花，也像秋草；似為所見，又非視而不見──童年的許多細碎事物，大體如此，不去想，什麼都沒有，一旦思想起，便歷歷如繪。”

        我極愛這一段的洗鍊文筆，尤其是經歷了若干次人生的聚散離合，短暫相逢重又分別，就特別容易陷入這種在生命中某些連查拉圖斯特拉都無聲無息的時刻。

        前年剛接411的時候，我過了一次難忘的教師節(詳情見舊文:一段教師節與411的故事)，大卡片上蠟筆的字跡顏色還未褪去，當年一個接一個在卡片上寫下祝福的411已經在今年六月畢業了。很快地，夏去秋來，鳳凰花都謝了以後，我又當起了另一批學生的老師，然後教師節也會收到另一批學生或用卡片、或用口頭祝福給予我的”驚喜”……

        但是真正感到驚喜的還是在週五結束最後一節課回到辦公室，發現桌上郁雯和耀文寫的卡片，其中郁雯的卡片沒有信封郵票，大概是她放學以後自己送來的吧?!樸拙的文句，寫著他們上高中以後的點點滴滴還有對國中的懷念，畢業的學生能夠記得教師節，願意給老師捎來問候，這就是當老師感到幸福的時刻吧!

        昨天恰好是親師座談會，因為班上來了超過二十個家長，是我教書以來遇過的最大陣仗，加上又是第一次和學生家長見面，說我不緊張是騙人的。好多天前這件事就如同背上的一根芒刺一樣令我忐忑不安，祈求趕快”擺平”這二十多個家長安然度過這令我如坐針氈的一天。就像考教師甄試時一樣，最痛苦的時刻並不是上場試教以後，而是等待抽籤叫號。等待座談會開始的時候我就是這樣非常焦慮地正在辦公室徬徨無措，突然走進來兩個令人意外的訪客，是好久不見的鵬捷和宗憲。鵬捷一進來就送我一隻粉紅色的手工串珠小熊(還是像以前一樣有禮貌，拿東西給老師一定用雙手)我驚呼做得好可愛好精緻，他有些靦腆地說是妹妹做的，接下來輕鬆的閒聊讓我在不知不覺中消除了緊張，兩個高高壯壯的大男生還一路跟著我到教室，好奇地四處打量，羨慕學弟妹一進國中就有全新的課桌椅、我不忘得意地向他們”炫耀”我的班第三週就拿到生活教育第二名:”哪像以前你們那麼不爭氣，多久才得一次啊!”、宗憲拿起班牌還說:”現在的班牌變得好輕喔!以前木頭的班牌，拿久了都覺得手好痠…”我才想起來身高180(現在應該更高了吧)的宗憲一直都是站在隊伍最前面拿班牌，難怪他對班牌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跟著我又想到，以前陪411升旗的時候，男生一個比一個高，每次都覺得我像誤闖森林的小白兔呀!

        接近十點的時候，家長陸陸續續進來了，鵬捷和宗憲又繼續當起我的招待，招呼家長們入座外加給他們倒茶水，讓我可以很從容地打開筆電連接投影機準備播放我的ppt，還可以慢條斯理地講講開場白，不至於因為一下子湧入太多家長令我手忙腳亂，還可以製造出”畢業的學生會主動來幫忙，應該表示我帶得還可以”的形象XD。

        待座談會差不多接近尾聲，部分家長一一離開，只剩一些想個別談話的家長，這時又跑進來一個體型魁梧壯碩的不速之客，斜背著包包，穿著寬大的T恤和籃球褲，居然是慶文。心裡一邊意外，一邊有點納悶他來幹嘛的，我在跟家長談話的時候他就在教室裡四處東晃西晃，而且還很有耐心地等到我跟家長的談話全部結束(已經十二點多了)，故作正經客套地說:”老師，我們謝慶文在學校表現得如何?”一聽到他這樣講我就忍不住笑開懷，回他:”關我什麼事啊?!”，一段時間不見，除了長高變壯，搞笑的功力也好像愈來愈有四字頭諧星曹XX的風格啊。

        慶文講話仍舊是很機車很”賤”，原來他早在門外偷聽許久，吐槽我說:”老師，妳又在塑造妳的威信了吼~~~還學生崇拜妳咧~~~哈哈哈~~~”可惡的小子，竟然敢來給我鬧場，還好這是在家長全部離開之後講的，否則我剛剛苦心孤詣飾演的”端莊嚴格有愛心”老師形象一下子毀於一旦Orz。

        家長全部離開，我也總算徹底放鬆，神經不像剛剛那麼緊繃，索性脫掉鞋子很隨便地坐著哈拉。聽慶文講著高中生活的種種，也聽他講著以前對我的印象。原來畢業之後，是真的可以泯除師生的界限，我就放任慶文說話沒什麼顧忌分寸，唇槍舌箭你來我往，竟然也瞎聊了半個多小時。場地收拾畢要離開的時候我叫慶文幫我把筆電和音響背回辦公室，雖然他嘴裡碎碎念:”厚~~~blahblah”，倒是很乾脆地一肩扛起這些東西。看著他背著筆電抱著音響的高壯背影，不禁莞薾。這傢伙是刀子嘴，豆腐心。脫口而出的從來都是很直接不加修飾，不怎麼動聽的吐槽話，其實對老師還是有感情的。

        在畢業當天我沒有太多傷感的情緒，但是待到昨天最後慶文跟我借雨傘，又陪我走到停機車的地方，不忘很嘴賤地批評我的包包和安全帽太閃亮太花俏，終於道再見之後，往事又歷歷如繪的浮現。我最記得鵬捷對老師永遠畢恭畢敬，當衛生股長的時候默默扛下最髒最噁心別人都不敢碰的工作(殺死爬滿垃圾桶裡又白又肥不停蠕動的蛆、處理別人亂扔沒吃完發臭的泡麵、打掃別人不小心露在馬桶外的”黃金”……)、我記得班際足球賽的時候宗憲當守門員，不但守得滴水不漏敵人永遠攻不進來，還連連表演一腳把足球踢得好高好遠，一下子就飛過大半個球場的超炫美技、我記得慶文很愛玩的幼稚遊戲，包括粉筆射準、和男生抱來抱去玩疊疊樂，以前一直以為慶文是標準的神經大條，以前不管是教師節還是聖誕節，我從來沒有收過一張他寫的卡片，沒想到也這麼重感情，畢業了還願意跑回來找我聊天……。

        慶文說的話，提醒我過去的不足，對某些事情的態度軟弱、逃避，但是也更堅定我要在現在的班級繼續扮演”嚴師”的信心。即使在要求學生的當下，學生難免會有怨言，會心生不滿，但是想在有秩序有紀律的班級裡讀書，才是學生內心真正的願望。

        感受到學生的懷念的時候，我就會想，自己過去對他們付出了多少，我是不是值得學生這樣真誠相待。過去少給411的關懷和用心，即使他們已畢業，我會在現在的班級加倍的補償。

當然411也曾經讓我失望讓我生氣讓我沮喪過，我知道也許411某些學生現在想到我仍然只有憎恨，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那就算了。本來教書就不可能一帆風順，不可能學生個個都是溫良恭儉讓又品學兼優的天使。如果沒有學生的叛逆、頑劣、反抗、自以為是、桀驁不馴，也就不會有現在的我。美好的回憶值得回味，那些不堪回首，宛如熱鐵烙膚的往事，就讓它如飛鳥掠過天邊，漸去漸遠吧。對於不受教的學生，我祝福你們以後遇到可以點撥你們，令你們心悅誠服，讓你們豁然開朗，磨去你們粗礪稜角的貴人，只可惜那個人不會是我。 

這，就是我難忘的教師節。